中国在海外工程的酸甜苦辣（下）

习主席说的一带一路不是做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小项目。这么大投资和这么广泛的范围，这是一个世纪工程，是中国回归欧亚头号强国的标志性项目。中国在十八大之前在拉美做了不小的投入，在美国没有警惕的时候，尚且苦难，前几年拉美左翼纷纷倒台，右翼上台。中国在拉美拓展影响力苦难许多。

我理解的一带一路就是向美国的力量薄弱处拓展政治和经济军事文化空间。

美国力量最薄弱处是中亚，其次是环印度洋。美国力量最强大的地方是环大西洋，也就是拉美和欧洲。中国要想让一带一路成果能够巩固，就得做的很扎实，要学习西方殖民者的研究别国国情和文化输出的长处，抛弃西方殖民者的赢者通吃强盗思维。一带一路一定要结合文化输出，一定要宣传中国正能量，否则冷冰冰的铁路，公路，带给中国的不一定就是利益，还可能是不良贷款，别国的敌意和政治攻击。

2016年，国际承包项目，交通运输建设领域的营业额合计1443.8亿美元，较上年增长3.45%，占营业总额的30.8%；其次是石油化工（1045.1亿美元，占22.3%）、房屋建筑（1014.3亿美元，占21.7%）、电力工程（455.5亿美元，占9.7%），四个领域合计占比84.5%，是国际基建合作的主要领域。

中国在欧美承包项目仍然非常困难，非洲优势最大，中国人能吃苦，项目性价比高。

表一250强主要国际承包商业务市场分布

中国上榜企业最多，但是欧洲企业，比如德国、法国、西班牙单个企业营业额巨大。我们应该进一步整合，做大做强。

表二2017年度ENR全球最大250家国际承包商上榜总体情况

长期以来，国际承包商榜单前10强为欧美国家所垄断。2015年，来自中国、韩国和巴西等新兴经济体国家的承包商海外营业收入总额占250强的比例已接近40%，整体实力日益壮大。从下表可以看出，中国强项是水利工程和电力工程。

表三2017年度ENR 250强主要国家承包商地区市场前10强分布

但是，欧美等老牌承包商，做总包能力很强，中国很多项目做得都是辛苦活，做的是分包商。由于欧美掌握话语权，很多国家不认可中国标准，以欧美标准作为招标前提，这会让中国非常非常吃亏。

“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虽然有些偏激，但是在国际承包项目上，标准的话语权极为重要。尤其是，一旦某国大量采用某一种标准后，会产生极大地依赖性，以后的项目很可能为了维护的简化和兼容，也得采用同样的标准。

我觉得中国应该组织国内公司，或者合并，或者联合出海。如果在某些项目上还没有国内统一标准，那就首先把标准在国内统一。如果已经有了统一标准，我们应该把输出标准作为一带一路项目的关键政治经济目标之一。我们的标准应该与时俱进，也不是一定要跟欧美标准不一样，标准的最终目的还是提高项目质量。

掌握标准话语权，一方面要靠硬实力，另一方面要靠宣传和政府协商。只有逐渐掌握标准，我们在一带一路国家才会越走越顺，越做利润越高。有了标准，多做总包，有了总包权，才能给国内企业的设备，技术打开更大的市场，获得更高的利润。

中国海外工程，好多都是深山老林，或者沙漠戈壁等条件极为恶劣的地区。从技术角度讲，中国工程公司在海外做和国内做有一个重大区别，就是后勤保障。

其实完全可以把军队，以及户外等成熟技术拿来为我所用。比如用无人机投送药品，投送食品补给。比如军队开发了行军用的厨房，很方便车拖着走。还有非洲地区蚊虫，蚂蟥，水卫生条件特别差。军队有开发过滤器，防蚊虫的药和衣服等等。国内道路四通八达，非洲等地区缺乏基础设施，建设特别不方便。应该考虑用直升机，尤其是重型直升机（中俄合作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搞出来，可能得买俄罗斯的）。

随着老一代逐渐老去，新一代体力上吃苦能力不能跟老一代比了。中国要借鉴西方开发的很多节省体力劳动的施工方法。能用机器就少用人力。

以前老一代常年在外，跟家属两地分居，子女都见不到。以后再这样，招人去非洲，新一代就不爱去了。所以我觉得海外项目应该走到哪，在哪建唐人街，把餐馆，住宿，旅游，搞起来。哪里风光好就在哪里搞。洒下种子，吸引中国商人来经商，以后有了落脚点，特别方便。家属要是探访，团聚也方便多了。

另外，中国工程项目交付使用后，其实很多国家保养维护是做不好的。中国应该把售后服务做起来，售后服务其实可以成为利润的大头。中国毛主席时代修的坦赞铁路就被玩坏了，速度很慢，维护极差。非洲没有经历自主的文明洗礼，一步跨到现代文明，人和思想和工业文明差得很多。

中国如果不做售后这块，以后会被骂，说质量不行。其实不但应该做，而且应该把这个变成盈利和维护双方关系的手段。

在项目施工期间，应该大量安装传感器，包括不限于摄像头，温度，震动等数据采集，可以利用当地的网络和卫星传到国内或者当地的数据中心，这样就可以对设施进行远程监控，结合大数据，对使用情况和维护保养情况进行分析。

挖掘行业有一个“挖掘机指数”，小松株式会社（KOMATSU Ltd.，）是全球最大的工程机械及矿山机械制造企业之一。截至目前，该公司已经卖出了47万台工程机械。小松出售的每一台机械都会将相关数据回传给公司，从这些数据中，人们可以看到全球哪些地区的建设活力更强。中国也应该注重数据采集和发掘。21世纪，数据就是金钱。掌握了数据可以拿到很多其他手段无法得到的经济情报和服务数据。

中国在海外项目那么多，质量管理是一个难题，我觉得可以结合大数据和数据采集，对项目全流程进行一定程度的数据采集和统一监控。让中国人管理世界基础设施。这对电网，水电，煤电，化工项目尤为重要。

中国已经积累了很多很多海外项目了。海外投标特别重视case study，特别重视过往的经验数据。

中国应该组织国内人马，组织跨行业，跨公司的研究报告，对过往的项目进行汇总，把成功的经验按照项目和门类，地域写成项目报告，以后任何中国公司投标的时候，可以引用这个报告增强自己的话语权。

对失败经验也应该及时总结，失败经验应该在行业内以内刊的形式妥善分发。这个就要甄别一下，有的不能拿出来公开讲，只能以内部资料，讲座，行业沙龙等形式交流经验教训。

智库应该深入参与进来，对成功经验和失败经验进行研究，总结出来应对的办法，形成咨询方案，以后投标也好，交付也好，都有案例可以参照。

成功经验可以给电影公司，媒体公司作为宣传资料和素材，进行二次加工，翻译成多国语言，甚至一个国家翻译多个族群语言，毕竟一带一路很多国家都是多语言的，例如印度、非洲国家等。

宣传嘛，就是不停的说，保证覆盖率。美帝的宣传真谛就是新闻轰炸，用一百个，一千个媒体全覆盖。把人的精力斗战用光了，哪怕是对美帝不利的新闻，得到的曝光也极为有限。

最后，宣传的尺度要掌握好，一定要真实。中国的媒体战战力跟美国差太远，跟俄罗斯差距都巨大。一旦被抓到把柄，会被反复讲，编段子，年年讲，月月讲。这个套路我们都熟悉，美国每年到了固定日子，都会拿出来讲中国段子，都是安排好的。

西方专门在针对海外行贿有立法去管理，有时候还抓几个典型判刑，弄得好像西方公司真的在海外很规矩似的，本质是立贞洁牌坊。其实西方公司在中国，在不发达国家污染排放，行贿受贿都是常态。

中国可以学习这个经验，立法管理海外项目。一旦出了问题罚点款，免得国家背锅。

另外，中国应该组织一些非政府组织，媒体，应对这方面的诋毁和反击。中国在斯里兰卡的项目，印度就花钱找人去示威，印度媒体火力全开，各种抹黑。结果斯里兰卡换不起债，拿汉班托塔港抵债。中国完全可以说，印度如果愿意买汉班托塔港，go ahead，结果在媒体战下，这就变成了债务陷阱，被美国、印度全世界讲。其实斯里兰卡欠中国天大的人情，要是没有中国，斯里兰卡现在还在跟泰米尔猛虎组织打仗呢，连国家统一都不太可能。即便这样，但是媒体战就是不管那些道理的，因为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平均教育素质低，很容易被煽动和蛊惑的。就连美国老百姓，骗起来也是一愣一愣的，不然床破上不了台。

中国在巴基斯坦的项目，其实贷款是有grace period的，贷款头几年都不用付本息的，过了grace period然后才还贷，而且还是soft loan。还有很多项目其实是中国贷款给中国自己的公司，是投资项目，巴基斯坦并不会因为中国的投资背国债，风险都是中国扛着的。但是，在印度媒体和巴国国内的部分媒体轰炸下，现在巴基斯坦也开始讲中国从国内带工人，带原材料，带设备，而不是从巴基斯坦采购。问题是，巴基斯坦没技术工人，没设备，没原材料。中国不掌握twitter，不掌握facebook，不掌握youtube，这是美帝新冷战三大利器，中国的新浪微博，社交媒体，视频网站都在家里内斗，家里市场大，而且有政府关系。中国如果不能让国内新媒体走出国门，怎么打媒体战？

一带一路不是慈善事业，央企有时候由于为了服务国家政治利益，可能会做亏本生意。不是亏本生意不能做，而是应该把企业行为和慈善分开做。不能做了亏本生意，别国还以为中国做项目赚钱，那样其实不做好事还被骂？

另外，中国有的行业比如基础建设产能过剩，有时候，哪怕出国亏本做项目，考虑到边际成本也愿意做。还有的企业为了做大营业额，或者拼倒国内竞争同行，压低价格亏本抢生意。例如，中车没有成立之前，南车北车抢阿根廷地铁机车生意，就是互相压价，最后亏钱卖车。沙特轻轨项目亏了那么多，就不说了。

中国企业应该组舰队出海，而不是单打独斗。中国高铁能引进技术，德国、法国、日本大打出手功不可没。中国在有些项目上，已经是世界第一了，不能做杀鸡取卵的生意。尤其是在战略上对中国有威胁的国家，比如印度，越南不能做亏本赚吆喝的生意。对中国比较合作，但是战略上有潜在威胁的国家，比如俄罗斯也应该注重技术转让等问题。

这方面，审计工作要做好，对海外项目的盈利利润率要有要求，不能为了领导个人前途，不惜一切代价低价拿项目，或者崽卖爷田不心疼大肆转让宝贵技术。中国应该建立起像美国那样的技术控制制度，对敏感技术和高价值的不敏感技术进行控制。对每一个项目进行审核。违规就要受到惩罚。

在非洲，一带一路做慈善项目，修桥修路作用没有医院和学校好。不是每个国家的人民都信“要想富先修路”。很多国家的人民天生乐观，吃饱了就睡，饿肚子才去打工，根本不想明天的。

我建议中国学习日不落帝国在其他国家的手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中国在海外劳工那么多，老一代抛家舍业打拼，以后越来越难，需要尽早筹谋。

我的建议还是建立中国城，唐人街。并且在中国城和唐人街建学校和医院，建筑要有中国特色。这也是日不落帝国的老办法。建一所好学校，提供教师，提供英国教育。换成中国教育就是了。招生主要面向各个国家的上流阶层，尤其是统治阶层。中国海外人员的子女和对象国上流阶层，统治阶层在一所学校，是英国在印度、阿拉伯国家百试不爽的手段。这些学生资料都要建立档案，以后用处很大。修医院的目的也一样，每个国家的领***关心的是自己活得好不好，修好了医院，派中国医生去，怎么也比那些国家的医生强的多，设备好得多。有了医院，就有了跟对方国家上流社会，领导阶层沟通感情的场所。如果诊断病情复杂，还可以飞到中国来治。美国经常干这事，西藏老和尚经常跑美国治病。所以活得长，中气还足，现在还在印度招生。

有了学校，医院，中国在海外人员的子女可以维系跟祖国的文化联系，不会两代三代之后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那不但没起到文化输出的目的，还被别国同化了。而且有了学校医院，自己人病了，就近可以治疗。有了学校，解决了子女教育问题和留守儿童问题。

我们扛不起改造别国的重任，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的宿命，每个民族的民族性都不一样，不是每个国家都要出人头地，都要做一番事业。很多国家从上到下都是得过且过，帮不起，扶不起。所以，架桥修路可以做，生意嘛。但是慈善事业还是学校，医院效果最好，最持久，最深入人心。

非洲国家发展不起来，很大程度跟菲律宾情况有相似之处。就是政治高度分裂，内部都得一塌糊涂，更重要的是跟菲律宾一样被精神殖民。西方在非洲培植代理人几百年了，西方留学然后回去参加竞选。通过媒体，留学，基督教，金融手段全方面殖民非洲。

没有中国的帮助，非洲一百年，两百年都不可能发展起来，只会掉进马尔萨斯人口陷阱，矿藏被洗劫，定价权掌握在西方手里。西方由于共产主义运动和民族主义运动不得不放弃直接殖民的方式的，但是从来没有放弃这个歧途。对于西方来说，间接殖民投资小，回报大，通过原材料和工业品的剪刀差，非洲国家债务越借越多，永远还不完。成为经济上的奴隶，进而在技术，人才，设备，国家治理依赖西方，最重要的思想上慢慢承认自己是二等人，丢掉了共产主义运动以来的独立自主，革命精神。西方通过酒精，毒品，艾滋病摧毁非洲国家的精神和自我意识，这种精神毒品的危害是非常大的，而且很多国家基本上已经掉进去爬不出来了。

对于中国来说，光是同情是没有用的。国家都是现实的，看利益的。人必先自爱而后人爱之，人必先自助而后人助之。中国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能力拯救所有的非洲国家。非洲国家少数人是清醒的，但是不通过激烈的革命和斗争，我真心不看好非洲国家能够迈过这么多坎和发展陷阱。

国内企业在国内的经营环境和国外区别是巨大的，面对的困难是完全不同的领域。这方面我还是建议组团出海，中国智库跟国内企业合作，提供法律咨询，经营环境调研，风险控制，安全保护等等建议和服务。各个公司在过去经营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应该汇总，成为案例，存档，作为经验教训的一部分给国内公司提供大规模的培训。

另外很多民营企业，在当地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跟地方武装，政治势力利益交融做得很不错。中国应该借重这方面的人脉，但是也应该做好隔离，毕竟是灰色领域。网上这方面其实有所披露，水还挺深的。

做总包，做方案设计利润大，做分包干的是辛苦活。做方案设计的时候，很多时候通过技术路径选择和标准可以把别国企业排除在外。只有这样才能吃到最大的蛋糕。中国设计不被广泛认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但是中国应该从战略高度，把推广中国设计和中国标准作为海外项目战略目标之一。一个国家一旦用了220v电压，想改110基本上不可能了，这就是标准的威力。现在中国在非洲推广标准铁轨（1435），就是很好的开始。在中亚推广标准铁轨，就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有些阻力来自于俄罗斯。中国在非洲的经济活动，法国和英国是很警惕的，这方面中国公司欠缺政治敏感性，有时候吃了亏都不知道谁暗地里搞我们。